云影凉薄
「 荒 原 燎 夢 」
 
 

[東おそ] 道路盡頭 / at the end of the road

* oso中心/偏親情向

* 捏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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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野家的長男在多年以後的一個傍晚突然回到了家。

 

小松带着一身風塵仆仆敲響了門。來給他開門的是六弟。被哥哥們指使過來的末子不樂意地嘟囔著「真是的這個時候是誰會來啊……」卻在拉開家門看清來人後驚愕地張大了嘴。

 

椴松一秒就準確地認出了面前這個與他長著一模一樣容貌卻又極度陌生的人是誰。

畢竟松野家其他兄弟他都熟稔得緊。那些混蛋哥哥們剛才才一致把他指派出來跑腿。

 

小松本來想揚起手帥氣地打個招呼體現下長男風範,但好歹是沒認出來這究竟是哪個弟弟。糾結了一會兒,只好稍微歪著頭,困擾地撓著腦袋。

「呃…哪個松?」

 

「那個,椴、椴松……」

戴著棕色毛線帽、身穿白色襯衫的男孩還處於極度的震驚中,嘴唇中搖搖晃晃吐出自己的名字。褐色的瞳孔不可置信地放大。

 

這是個普通的週末傍晚。家裡人好像都在。七雙鞋散亂地散落在玄關——加上他正脫下來這一雙是八雙了。母親應當正在廚房裡做飯,裡面飄出飯菜裊裊的香氣。溫馨又平和的日常氛圍縈繞著這棟小小的樓房。

 

六弟沒來得及叫他一聲哥就跑了。小松只好自己跟著走進門。椴松驚慌失措地叫喊著,跌跌撞撞沖進廚房裡,「媽——媽——!!!」

 

松代正揭開煮著土豆咖喱的鍋蓋試味道,母親圍著圍裙轉過身,問他急什麼呢。

 

「小松哥哥…小松哥哥回來了!」

與椴松脫口而出的焦急話語同時出現在門口的是多年不見的長子。小松扒著門框,笑嘻嘻地探出半個腦袋,站到廚房門口,「媽,我回來吃頓飯。煮的飯夠嗎,加我一個。」

 

松代看著他愣了半天沒動彈——小松都擔心她手裡拿著的湯勺會掉到地上,但所幸是沒有——突然衝出廚房,沖二樓上大聲喊道。

「孩他爸!」

 

時隔多年以後回到家裡被母親直接粗暴地往旁邊一搡推到六弟懷裡的小松深刻認知到,

自己果然是親生的。

 

「在看報紙呢,喊什麼。能不能讓人清靜一下了。」

樓上傳來父親不耐煩的聲音。

 

松代不跟他過多廢話,扯著嗓子繼續喊。

「你兒子!」

 

「哎喲咱那麼多兒子……哪個兒子啊?誰又闖禍了嗎真是不讓人省心……」

松造趿拉著拖鞋,吭哧吭哧從樓上跑下來。見到站在面前的青年後,話音逐漸消弭在喉嚨裡。


父親滿臉震驚,不可置信地吐露出這幾個音節。

「小松?」

 

「這一個…爸。」

小松站在松造面前,不好意思地撓著頭。

 

其他兄弟也被驚動,一個接一個跑出來擠在房間門口,小松接受著家裡所有人看稀有動物一般的從上至下目光洗禮。笑了笑,

「我回來啦。」


 

他眨眨眼睛,突然想起什麼,趕緊雙手合十,像一個普通的混蛋兒子那樣一臉誠摯地向父親道歉。

「啊抱歉爸!回來得匆忙。忘記帶東西了!我幫你錘錘背好不好?」

他又偷偷睜開半隻眼,討好地笑著,狡黠地跟父親討價還價。

 

父親比其他人先鎮定下來。他沒說什麼,只是點點頭,走進房間。

 

小松跪坐在父親身後,替他捏肩膀,兄弟們圍在他身旁,小松一一認過兄弟們,把記憶中的每個名字和臉對上號。弟弟們長大以後差異大了很多,不再像小時候般完全一模一樣。這使他能較為輕鬆地分辨出他們。

 

母親的晚飯很快做好了。松代在廚房裡喊他,「小松!來幫媽媽舀飯!」

 

「好嘞媽!」

小松滿口答應著,又忙不迭地站起身。他從碗櫃里數夠一摞碗,端出來在洗手池清洗時,母親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跟他說,「怎麼可能沒有你的飯。你什麼時候回來,這個家都有你一口吃的。」

 

小松揉揉鼻子,笑容沒那麼從容不迫。「嗯…我知道了。」

 

這大概是世界上唯一一個他突然闖進去也會若無其事給他一餐飯吃的地方了罷。

 

 

 

松野一家人吃著這頓與往常似乎別無二異的晚飯。父母也擠到了他們這張桌子上,讓飯桌顯得十分擁擠。小松伸手把空松往自己這邊拽了些,招手讓一松也靠過來一點,替父親多騰出一些位置。

 

飯桌上一開始的氣氛有點僵滯。每個人都偷偷地拿眼角的餘光去瞟小松。似乎太多想說的了,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好。不能說的也太多,不知道能說什麼該說什麼。

 

突然歸來的長兄身上的氣質與他們完全不同。臉頰更瘦削一些,整個人氣場也更成熟。他的右側顴骨上有一道淺淺的傷痕。蒼白的手指修長,指甲泛著微微的青。偶爾瞟過的眼神裡現出無意識的一閃而過的狠戾。雖然他都小心地把這些習慣埋起來,但那種陌生的差異感還是一覽無遺。

但這仍是他們的哥哥。

那張完全相同的面容明白無誤地告訴著他們這一點。

 

 

飯桌上還是小松先開口,他問過兄弟們的情況。家人告訴他,四男和三男還有末弟還在上大學。十四松和空松已經出來工作了。空松在一家公司當著小職員,十四松在工地上打工。五男揮著袖子興奮地向他報告,「小松哥哥!一松哥哥每年都有拿獎學金哦!」

 

四男似乎對這種事感到羞赧,著急地阻止弟弟。

「那、那種事不用說了十四松!」

 

小松哈哈笑著伸手揉了揉一松的頭髮,誇讚他,「不愧是一松。你以前成績就是我們裡面最好的吧?」

四男難得像一隻被順毛的貓一樣乖順地低著頭,囁囁喏喏地說自己還很不擅長人際交往。

 

「沒事!我相信一松會好好交到朋友的!貓以外!」

剛剛一直在安靜吃飯的次男突然抬頭加入對話,給他加油打氣。

 

「說什麼呢殺了你哦臭松!」

 四男條件反射般惱怒地衝他吼道。空松被他嚇得差點貼到小松身上去。

 

「嗚哇…你們現在關係這麼差勁嗎?」

小松盡職盡責地接住朝自己歪倒過來的弟弟。他沒見過這幅光景,真心實意地詢問道。

 

兩個人僵滯了一下。空松不敢回答他的問題。怕一松更加生氣。沒成想這次反倒是一松在沉默過後抓起了他的手腕。

 

「沒有…挺好的。小松哥哥。」

「我們關係很好。」

四男艱難地慢慢擠出這兩句話,難得坦率地講道。

 

「是啊,」

飯桌對面的末弟托著腮幫子嘟起嘴吐槽。「好到我都嫉妒的程度呢~」

 

極度敏感的自尊像吹脹的氣球一樣一戳即破。一松立馬惱怒地甩開了空松的手。

「臭松什麼的給你啦!我只要十四松就可以了!」

 

又慘遭嫌棄的空松茫然地兩邊看來看去。對四男與末子的鬥氣感到不知所措。

「誒?我就這麼被拋棄了嗎?一松?啊椴椴你別氣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們,你們都是我的翅膀…什麼轻松你說這句話不是這麼用的?」

 

小松往後一撐哈哈大笑,他看出來弟弟們其實關係都很好。這就行了。目光往旁一飄,莫名暼到了一直沒有跟他直接對話的轻松身上。

三弟也正好看著他。

兩個人對上了眼神。

時隔多年以後的再會,那一個眼神裡面他們也許默不作聲卻又微妙地交換了許多。小松揉揉鼻子,開口叫他。「轻松,幫我拿一下醬油。」

 

轻松默不作聲給他遞過來。小松夾著肉排骨蘸了以後吃進嘴裡卻被嗆得連連咳嗽。空松擔憂地給他拍了好一會兒背才緩過來。

 

「嗚哇怎麼有青芥末!你是故意的吧!喂剛才笑了吧我都看到了!」

 

「我不知道。」

轻松面無表情。

 

「胡說!」小松一拍桌子怒氣沖沖指著他吼。

啊喲媽的,三弟還跟小時候一樣渾。還是熟悉的惡劣。

 

他憤憤不平硬要討個說法。轉而去求助父母。

「哎呀爸!轻松他欺負我!管不管嘛還有沒有點王法了嘛!媽你也是,說說他嘛。還有空松你#*%‖¥$……」

 

次男忍無可忍把剛剛夾到碗裡的一块魚肉直接塞進了他嘴裡。

「這下總能堵住你的嘴了吧,小松。」

 

小松嘎吱嘎吱嚼著鮮嫩的魚肉,話都說得囫圇不清。兩眼放光。

「哦哦哦魚肉!媽做的魚肉!超好吃!」

 

松代笑著伸手拍拍他的背。「多吃點。」

小松注意到她兩鬢已經夾雜了灰白的髮絲。喉嚨口突然梗了一下。他知道那不是魚刺。

但他只能點點頭。

 

「再來一碗。」

 

*

 

約莫七點鐘的光景。老舊的福特汽車帶著嘶啞的轟鳴聲準時停在了松野家的屋外。

 

「我得走啦。」

小松輕鬆地說。他掏出一盒煙,問空松抽嗎。空松愣了一下,說,偶爾抽。小松笑嘻嘻遞給他一根,湊過去用自己的煙替他點燃。空松聞到他身上積澱多年的淡淡煙草味道。

 

短暫的會面要結束了。在這期間他們好像說了很多話,卻也好像什麼都沒說。把一些不該談不能談的事避而不談。

 

沒人敢真的問他什麼。

 

他揉了揉一松的頭,替椴松把帽子理好,摸摸他的臉頰,接受十四松的擁抱。拍了一下空松的背。

又和轻松交換了一個眼神。

 

 出門前終於還是回了頭,

「再見。爸。媽。」

 

空松跟著站起來送他。兩個人走到玄關停住了。小松和空松面對面站著,把他拉過來,輕輕地碰了碰肩膀。

 「那些傢夥就交給你了。」

 

空松用力點了點頭。「我知道,大哥。」

 

話像一團棉花那樣塞在他喉嚨口。小松好不容易才把它從嘴巴裡掏出來。

 

「我走了。」

他說。

 

空松咬著嘴唇,復又重重地點點頭。他站在玄關看著小松換好鞋子,並目送他走到門口。

小松這時候臉上的笑才漸漸消失了。他嘴角的弧度慢慢被碾平。沒什麼表情地眨了眨眼睛。

 

那是一句叮囑,也是一句警告。

「別出來送我。」

 

在松野家的長男關上房門的同時,松野家的次男沉默著背轉身,走回了屋內。


 *

 

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已經抽完了第二根煙。他留著平頭,面容清癯,沒剃完的青色胡茬掛在下頜,眼神里是慣有的陰鷙。看見小松出來,罵罵咧咧地責備他動作太慢。

 

「好啦好啦,叔叔,我知道,這就走。」

小松配合地安撫著他的情緒。他爬上車,笑嘻嘻地系好安全帶。

 

他平平淡淡地回來吃完這一餐飯,也平平淡淡地離開。

 

「我開到青森就換你開。」東鄉吸完這口煙,把煙頭隨手往外一扔,跟他說。小松舉起雙手表示沒有意見,「好好,我知道,我先睡會。」

 

東鄉發動了汽車,他們不能再停留在這裡了。留下來對誰都不好。

 

*


上一個雨夜的那桩搶劫干得過了火,那個年輕人死活不肯把錢包交出來,東鄉捅了他幾刀,也許傷到了要害,翻過來的時候人已經沒什麼氣息了。


東鄉煩躁地嘖一聲。用手指沾了點那個人的血,抹到一旁站立著的小松臉上,把手中匕首塞到他手上,指示道,「捅。」


小松毫無反抗地點點頭,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瞳孔睜得有些大。暴雨將他的髮絲澆得凌亂地貼在臉側,新鮮的血濺到他蒼白的臉上。



處理完凶器和尸體後東鄉要小松跟他往遠了逃。這次事情搞大了,再留著肯定會被抓。小松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什麼,卻提出要先繞路去東京。


 

混小子振振有詞地跟他甩渾話瞎講道理。

「叔叔你看啦,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警察肯定想不到我們剛搞出人命竟敢往東京都跑誒!玩弄那些死條子是不是很爽!」


「我回一次家,然後就跟你走,好不好?」

小松嘻嘻笑起來,

「這樣聽起來像不像在講情話?」


東鄉眼裡露出陰狠的凶光,他一把把小松摁倒在臨時出租屋的床上,手指勒上他的脖子。沉下聲毫無感情地威脅。

「小子,跟我談條件還早了些。」


年輕的男孩睜著眼睛說得平平靜靜。神情也那般平靜。莫名帶著不可質疑的堅決。

「不去東京一趟的話我就不走。要不就在這裡掐死我吧。叔叔你路上還少一個累贅。」


東鄉最終狠狠地啐了一口,妥協了。一方面小松說得沒什麼錯,另一方面,他沒有必要在一件對方往死裡固執而自己並沒那麼堅持的事上硬是與小松過不去。做出權衡很簡單。雖然他並不知道小松到底在堅持什麼,為什麼非要在這件事上這樣堅持,不惜跟他以命相搏。


就算放小松回一趟家他也做不了什麼。他不可能逃走,也早就回不去。在帶著他的這些年裡,他讓小松的手上跟他一樣沾了無數骯髒的罪。也早就讓小松清楚地明白。若他有什麼異動,他的家人不可能平安無事。


他早就給這個男孩戴上無形的鐐銬,打上磨不去的烙印。小松走到哪裡都在他的掌控下,死穴都握在他的手裡。只要他一拽,對方就會像狗一樣被勒著脖子扯回來。


縱如此,他還是警告了小松一遍。

「別想逃。」


「不會啦。我可是很愛叔叔的。」

年輕的男孩揉著鼻子,笑嘻嘻往他那湊。


東鄉從鼻子裡不屑地哼一聲。

「寫作愛讀作恨吧。」


「也說不定是寫作恨讀作愛呢。」

小松笑嘻嘻地說。


他們總是在這樣彼此博弈與抗衡。維持著如履薄冰又緊密相聯的關係。不會有誰說得出真心話,也不會有誰分辨得出到底說的哪一句是真心話。


他不知道松野小松為了區區這種理由跟他拼上性命是到底哪裡覺得值得。東鄉想起出發之前小松特地把挑染了的紅髮剪掉,向他們暫住的那個紅燈區的街邊理髮妹要求剪成看著精神一點的短髮,取下了耳骨上所有的耳釘,穿上難得洗乾淨的衛衣,還特意去買了新的紅色板鞋。從頭到尾收拾了個遍,在鏡子前像個姑娘一樣把自己打理了半天,折騰得清清爽爽,最後侷促不安地扯著衣角理直了衣服,來問他看起來怎麼樣。


東鄉又抽完了一支煙,裊裊青煙散在老舊的車廂里。他目不斜視看著前方開著車,說他,

「你還是太天真了,小松。」


松野小松坐在他旁邊,閉著眼睛,沒回答他,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有句話他沒說出來,他想小松也該知道的。

有些東西藏也藏不住,白費功夫。經歷的年歲在一個人身上所留下的痕跡不可能那麼簡單就被抹掉。無論如何你已經和他們不一樣了。你融不回那個家裡。你是異鄉人。醒一醒罢。


但他又沒有說。也許是開車去東京的路上,小松坐在車副駕,看着窗外,手指一直下意識緊張地絞著,眼睛裡眨巴眨巴,帶著一點說得上是卑微的希望,讓他不忍心去打碎了。


他許久沒見過松野小松眼睛裡有過這樣的亮光。

些許卑微但又強烈的光亮,從暗無天日的混沌深處透出來。

是真實的渴望。


東鄉知道,就算他已經完全拖著這個男孩墮入泥沼,他也沒法讓松野小松眼睛裡出現這樣的亮光。

那是他從小松那裡奪走的、並且始終無法給予他的某種東西。他給小松扭曲的感情,扭曲的依賴,心理和身體的禁錮。把松野小松變成他的共犯者,把他一同拽進充斥著犯罪的社會邊緣生活。


但卻永遠無法給他健全的倚靠。


*


車身隨著路途不規則地顛簸。小松在副駕上閉著眼睛。


剛剛見過辭別數年的家人,他本來應該挺歡喜的,此時心裡卻不知為何有些淒涼。


在過去的這一個多小時裡他暫且忘記了自己這些年來不堪又落魄、到處奔波流浪居無定所的生活。假裝和家人們團聚,仿佛做了一場美夢。


而現在這場夢該醒了。身旁男人那張冷肅剛硬的側臉不斷提醒著他這一點。


在跟著東鄉的這些年裡他見過最多的不過是老舊的地下室數十瓦的昏暗燈光,暴雨時滴滴答答泅水的潮濕腐朽的天花板,劣質的煙草,房屋角落一摞一摞的泡面盒,不過是男人醜陋骯髒的活計以及說不清到底是什麼感受的一次又一次交合。


開始東鄉強迫過他。後來東鄉就不用強迫他了。畢竟就算是狗,被打過了也是能學會的。


他見過蹲在小路邊刨早飯的無業小混混,深夜從地下賭場出來精疲力盡破口大罵的賭棍,塗著豔麗又廉價的妝在巷子里拉客的站街女,貧民區滿身髒兮兮瘋跑來跑去的沒有戶口的小孩,見過了無數社會底層的邊緣人群。見過他們骯髒、動蕩,淩亂不堪,毫無尊嚴的生活,直至自己也被這樣的環境吞沒,融入進去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只要慢條斯理地甩幾個威脅的眼神,不用刀就可以嚇得被搶劫的中學生雙手遞上錢包。


他又一次清楚意識到,他與他的兄弟們已經不一樣了。


小松十分奢侈地懷念著家人們的面龐,用力把他們記得更深刻一點。他記得一松的頭髮亂糟糟的,女孩子們說不定喜歡這種寡言的類型,那天給他剪頭髮的姑娘跟他說她們管這種叫什麼來著?挺苏的?十四松現在週末喜歡去打棒球,他看上去特別活潑有精神。椴椴走的可愛系路線,聽說經常和女生出去玩。不愧是一直被疼愛著長大的末子。空松變得已經和他有些不一樣了,小松恍惚覺得他現在比自己還要成熟穩重。小時候空松還挺喜歡模仿自己的。轻松已經變成一個死板無趣的眼鏡理工宅男了,嘖。說起來,不知道那些傢夥哪個會先給爸媽抱孫子…小松想著這些,嘴角不自覺地勾起淺淺的弧度。


有一點是可以確信的,

他的家人們會過得很好。他的兄弟們已經好好地長大成人了,將來肯定也會正常地結婚生子。等到逢年過節攜家帶口回去看望爸媽。一大家人,兒孫滿堂。一定其樂融融非常熱鬧吧。

小松想著那副場景,閉著眼睛用力地仰起頭。


他們該忘記他的。這樣他們會過得更好。

他也該忘記他們的。可是他忘不掉。因此他才跑回來這一趟。小松不管不顧地任性了一回。就算會給家人添麻煩,讓他們重新想起傷心事,就算死倔著跟東鄉堅持,冒著男人真的動怒的危險,他也還是回來了。

畢竟他是這個家的兒子。


跟著東鄉到處流浪有多久了?時間太久,記不清了。他不記得自己被拐走時是多少歲,算算該有十年了吧。他已經過了十年這樣的生活。這些動盪的歲月將刻在他的人生裡,像烙印一樣印在他身上,使他成為和兄弟們完全不一樣的人。


六胞胎從出生之前就在一起。他一個人孤獨地過了這麼多年,還是沒能習慣成為獨立的個體,總是意識裡記著自己有五個兄弟。骨血之中有些東西是說不清楚的。那種無形的關係冥冥間將他們聯繫起來。就算天南海北,相隔萬裡,也將他們緊密無間地聯繫起來。


這些他都在時隔多年,再一次看到那五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面龐時,就明白了。


小松抬手摸了摸眼角。不知道什麼時候有點濕。他閉眼坐在副駕上,在汽車行駛的不規則顛簸中慢慢睡著了。

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小時候。 



從坐上車的那一瞬他就知曉,

在那道路的盡頭什麼也沒有,沒有黎明,也不會有遠方,不會有未來,不會有升起的朝陽和新一天的希望。等待他的只有無止境的逃亡,和惶惶不可終日的不安,以及不知哪天說不定就會到來的牢獄之災。 


*


在汽車轟響聲已經逐漸絕塵遠去的松野家。

 

每個人都坐在飯桌前沒有動彈。沒人起身去收拾桌上的碗筷。沒人再開口說話。小松吃完的那一份還好好地擺在那裡。筷子在空碗上放得整整齊齊。

 

松野家的母親已經捂住了臉頰。父親則把她摟過來靠在自己肩上。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房內響起了低低的抽泣聲。最終連成了一片。空松擁著一松和椴松。緊緊擁著他們。十四松在轻松懷中放聲哭泣著。災厄時隔多年又重新降臨在這個多口之家。

 

他們的長兄始終是這個家的一份子,就算他脫離出去多年,也像從來沒有離開一樣。而今,這個家庭再次經歷並回憶起了血肉被生生扯離的彻骨劇痛。

 

這是最後的道別。

 

隨著汽車轟鳴聲在道路盡頭的消失。

松野家的長男不會再回來了。

 

FIN.

 

——

 

祝願大家中秋快樂。

為了帥氣地說(tong)出這句(ba)話(dao)趕了一天的文。

果然搞事才是第一生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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