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影凉薄
「 荒 原 燎 夢 」
 
 

[三館] THE 3rd Squad

*クロ月

*架空/特種paro


01.


月光下的建築群寂冷森嚴。


這是埋伏在這裡的第五十分鐘。敵人終於出現在視野範圍內。月島屏息凝神,全神貫注地等待著射擊機會。身體狀態很好。沒有飢餓感。東北方向二級微風。年輕的狙擊手趴伏的姿勢紋絲不動,微不可察地調動著激光瞄準具。依託前視紅外準確追捕巷道中敵人在每一個掩體間謹慎躲藏前行的動作,腦內飛速計算子彈自由下落的高度及風速風向影響子彈角度的自然偏差。琥珀色瞳孔冷靜而穩定。絲縷的雲層緩緩漂浮散開,暗夜裡微弱的月光寂靜降落在他身上。狙擊手靜止宛如一尊沉默的雕像。


提著自動步槍警戒偵查的敵兵步步小心前行,確認安全後逐漸放鬆了警惕,在躲藏進下一個掩體前猶豫地回望了一下。


扣動扳機毫不遲疑。


所有的耐心等候都只為這一瞬間。月島閉上眼睛靜心聆聽聲響,子彈順著膛線遽速旋轉射出,夐然精準洞穿人體。幾秒鐘後人影應聲倒地。狙擊目標達成。他終於靜靜地長吁了一口氣,放鬆緊繃過久的身體和高度緊張的精神狀態。用吸管喝了水袋裡一口水慰藉乾涸的口腔。月島打開無線電專用訊道,簡短地報告道。


「這邊是月島。B10區殲滅任務完成。」


無線電裡雜音滋滋啦啦。

「了解,辛苦了。情況一切正常。下一步向東北方向B9區進行移動。行動繼續。」

跟後續指令一同傳來的是噼里啪啦飛速敲打鍵盤的聲音。月島想象得到那個人骨節纖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靈活跳躍的動作和電腦上瀑布一樣流過去的代碼所映出的專注眼神。


還伴隨著啊嗚咬了一口什麼食物和咀嚼的響動。


月島一邊拆掉小型哈里斯兩腳架和配件,按壓QR2-F的槍托右側按鈕折疊起狙擊步槍的槍托,將以防萬一用於防身的短匕及手槍各自歸位,一邊隨口問。

「今天的飯糰是什麼味的。」


對方把那一口咽下去才說話。聲音冷靜清越。

「鹽漬梅子餡的。你要嗎。給你留一個。」


盤算一下,還算是喜歡的口味。狙擊手輕輕笑一聲。

「要。」

他說。


身為分隊指揮官兼後方司令塔的赤葦京治最大愛好是大量儲存各式各樣口味的飯糰,以便在分析敵人策略及行進路線、實時制定作戰計劃、進行高強度腦力活動時有效補充消耗的能量。最強傳說是面不改色吃下過一整盤油菜花拌芥末。總而言之是一個口味清奇的人。

赤葦另一個習慣是研究資料時重度熬夜。同時攝入不加糖與奶精等任何調味料只加冰的黑咖啡以提神醒腦。月島曾經在發現他的黑眼圈以後數度提醒他早休息,赤葦總是滿口答應著並且死不悔改。直到有一天月島黑著臉搜刮走了他房間裡所有曼特寧深烘咖啡豆暨咖啡機並且宣揚下一步就要提交對赤葦房間進行11點後斷電的申請。赤葦才又無奈又略帶寵溺地有所收斂。


木兔和黑尾幸災樂禍地看好戲。嚷嚷說終於有人來管管這個魔王。


托折之後的QR2-F狙擊槍只有686mm長,便於攜帶。月島將其裝進槍盒中收好。掏出偽裝服胸口內袋裡的指北針,測算好大概方位。挺拔清瘦的狙擊手背著自己的武器和所有裝備,動作敏捷地單手撐著大樓右側邊緣飛身而出,另一隻手臂上的飛索猛地彈射向隔壁建築頂樓的欄杆。鐵鉤勾住橫桿,收束力緊緊把他拉扯過去,月島就勢在欄杆踏上一腳,收回鉤鎖,順著方向就地打了幾個滾以緩衝慣性帶來的速度。起身以後一步未停,加速奔跑。藉助高低差直接助跑跳落到下一棟樓樓頂。


憑藉天生的身高優勢以及優秀的身體協調能力,月島十分擅長高空移動戰。軍校的烏養教練就曾經誇獎他敏捷得像一隻貓。隊內的移動狙擊一直他在負責。


到達下一個目標區域。月島選擇好埋伏地點。重新架設好狙擊步槍。如同赤葦預測的一般,敵人很快出現在視野范圍內,在逼仄狹窄的樓間巷道若隱若現。


月島細微地調整著瞄準鏡和測距觀測鏡時,那個人卻迅速沒入旁邊的小路消失了。


狙擊手心裡一驚。


於此同時身後頂樓露台的門砰然洞開,一隊人馬整齊地魚貫而出,井然有序向兩邊分散成一圈。黑壓壓一排槍口齊齊包圍他。看樣子早已準備充分。月島數了數,對方大約有十個人。中間一個刀疤臉男人從容走出。不緊不慢地拍了拍掌。


「這棟樓是這一片狙擊視野最佳的地方。能瞄準所有必經之路。我們的人馬埋伏在樓梯中等候多時了。歡迎來到精心準備的陷阱裡。先生。」


月島心裡亮堂如明鏡,下面那個是誘餌。如果想從空中跳到另一棟樓逃走,半空中就會被打成篩子,對方如意算盤打得精得很。


所有人齊齊端著槍,神色緊繃嚴肅,單單除了被包圍陷入絕境的那一個。年轻的狙擊手處於嚴陣以待的包圍圈中,卻好像並不著急似的,悠悠然慢慢擦拭淨狙擊鏡,收起裝備,重新背好槍帶,信然自得。沒有抵抗和拼命的意圖。月島轻微地推了一下黑框眼鏡。鏡片反射出危險的光。狙擊手嘴角勾起巧妙的微笑。不疾不徐拋出問句。

——「不知道落進陷阱裡的,是誰呢?」


包括頭目,在場所有人的臉上都蒙上一層未知的驚懼。


轟然风响。


「Hey——Hey——Hey!!!本大爺登場!!!!」

銀髮的軍服青年裹挾著巨大的風壓從上方霎時間重重落入人群。木兔光太郎扛著彈藥滿載重達兩公斤的SR-2衝鋒步槍迎頭踢倒正中間兩個人。嘴角戰意昂揚恣肆。金色的眼瞳被興奮點燃,染上一抹嗜血的紅,暗夜裡無端亮得發光。銀灰色沖天髮在風中獵獵翻飛,宛如鷹隼瞄準獵物般姿態凜銳。手中衝鋒槍蓄勢待發,仿若渴血出籠的野獸。


突然被打亂包圍圈,瞬間損失兩名戰力。敵兵方寸大亂。兩側最近的敵人反應迅速同時欺進木兔近身距離,想趁他措手不及搶個先攻。月島從黑色綁帶靴中抽出knife2000匕首飛擲給木兔,木兔頭也不回接住匕首,沉重的SR-2往空中凌空一甩,右手抽出自己的匕首,雙手雙匕迅疾凌厲劃過敵人喉嚨。空中兩道銀光閃現,冷兵器劃出優美帶血的弧線。匕首挽個刀花重新插回靴側,木兔伸手接住掉落的重火器,對著剩下的敵軍火力全開一通橫掃。


包圍的陣型被木兔攪得七零八落。月島趁機矮身衝出包圍圈,閃身退到露台的轉角後面,動作敏捷地替隨身手槍換上彈匣,伺機開上一兩槍替木兔補充支援。他體型瘦弱不擅長近身作戰,這種時候交給木兔就好。月島不太擔心自家隊長的近戰能力。木兔光太郎進入迎戰態勢後就是一台人形自走轟炸機。提著大口徑的RS-2橫掃戰區,如同猛禽掠食,所過之處寸草不生,片甲不留。


引誘來的敵人全數殲滅。橫七豎八橫陳一地。木兔酣暢淋漓戰完一段,意猶未盡地收起RS-2衝鋒槍,搭回肩上。仿佛還沒打個過癮。月島從藏身處走出,準備跟正抬起手等待他的木兔進行擊掌。


遠處遙遠的某一點紅光一閃。狙擊手對危險敏銳的嗅覺迫使月島本能地伏低,同時一聲斷喝,當機立斷摁倒木兔,


「木兔前輩趴下!」


幾秒過後,並未有子彈從預料中的方向破空襲來。反倒是別的地方發出了輕微的動靜。遠處的紅星抖了一抖,如同風中殘燭,慢慢昏暗下去。


一擊命中。第二槍擊毀武器。黑尾鉄朗將注意力從狙擊步槍戰術導軌上的夜視鏡移開,輕快地打了一聲唿哨。「解——決~」


因為極強的隱蔽能力和迅猛的反應速度、精准的打擊水準,黑尾被指派負責遠對遠反狙擊作戰。與月島不一樣,黑尾通常喜歡定點伏擊,事先勘測好整個片區最好的狙擊點。再尋覓敵方狙擊手,予以擊殺。另外由於神出鬼沒,悄無聲息,黑尾在近戰暗殺上也是一把好手。


他緊接著打開公共訊道,無奈地埋怨兩名隊友,「喂喂,你們不要忘記我也在的啊……」


長期的職業素養讓月島迅速感知到了敵方那一瞬間爆發出來的僅僅剎那間的殺氣,及時作出了隱蔽反應。但在子彈射出前,他絲毫也沒感覺到黑尾的存在。那個人悄無聲息地發出精準致命的一擊,如同暗夜裡行走的貓。落地無聲。


連黑尾到底是隱匿在哪裡作出攻擊月島都不知道。每次都這樣。從第一次開始就這樣。他全力發動所有感官感知,但黑尾就像溶進這片黑夜裡消失了一般,無跡可尋。


拉著木兔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年輕的狙擊手反復品味了心裡的挫敗與不甘。嘴上還是不肯示弱地頂回去。話雖是問木兔,意圖卻明明白白刺向黑尾。

「木兔前輩,我們隊有第四個人來著?」


「喂月月!」

通訊另一端的人瞬間氣急敗壞。


木兔充滿慈愛地拍了拍月島的肩膀,像寵愛小孩鬧壞脾氣的大人。順便損自己的好友。

「你說沒有就沒有吧。」


黑尾鉄朗頓時出離憤怒了,「喂木兔連你也!我告訴你下次你不罷工我都要罷工了!」


「那還請您務必說到做到。」月島彬彬有禮地杵他。


「……」

黑尾花了幾秒收拾情緒,又志得意滿地揉了揉鼻子,「嘿,對面還挺沉得住氣。還不是露出破綻了。」


「全面殲滅。任務結束準備集合。木兔前輩,你和月島原地待命。我現在去你們那邊。黑尾前輩也過去。」

無線電里傳來赤葦冷清的聲音。


黑尾問了兩個人的位置坐標。木兔報給他。黑尾切斷通訊。沒幾分鐘,身著偽裝服的黑髮狙擊手就身手矯健地躍到了他們面前。黑尾鉄朗背著自己的CheyTacM310狙擊步槍,穩穩落地。仿佛一隻機敏靈活的黑貓。額前劉海因長時間貼腮伏擊而略顯凌亂,那雙狹長的黑色眼睛在暗夜中泛出隱隱的黯金色,笑意飄浮輕佻,黑尾大喇喇地把手臂搭在曲起的雙腿上,在欄杆上蹲得穩穩當當。


「用不著擔心,怎麼可能會讓你們出什麼事。我們寶貝月月萬一有個什麼閃失,赤葦還不撕了我。對吧?」


月島冷著臉不回話。黑尾這種把他當成保護對象一樣的輕視語氣讓他極度火冒。而隊長關注的點顯然和他不一樣。木兔滿不服氣自己被隊友無視,「喂我呢???我也在啊黑尾???」


黑尾從鼻子裡邊哼出一聲,「得了吧你。皮糙肉厚的還想要人操心。當年軍校聯合特訓時三天野外徒步魔鬼生存訓練就你一個人最後摸到了終點的光輝事跡我可沒忘。」他轉頭伸手去指月島,「你瞧瞧我們這位小兄弟,狙擊槍這麼重呢,扛個槍都怕他閃了。」

等待赤葦過來集合的月島默不作聲坐在角落里擦拭自己的迷彩塗裝狙擊步槍,聞言又飛給黑尾狠狠一個眼刀。



十分鐘後赤葦駕車到達樓下。幾個人進行戰後整理。黑尾把槍支放進小型軍用卡車後備箱,卸下身上沉重的裝備,活動活動筋骨。渾身輕鬆地打了個唿哨。「呦嚯——打完收工。木兔走,老地方。」他勾過死黨的脖子,打算去逍遙放蕩一波。駐地附近的地下酒吧和聲色場所不少。他們偶爾出完任務不回急著去,先去那些地方放鬆放鬆。


赤葦將提在塑料袋裡那個給月島留的飯糰递給他。月島取下作戰時戴的全指手套,低聲道了謝。撕開保鮮薄膜,小口咬起飯糰。甘甜的梅子在口腔里泛出清淡的鹹味。雖然隨身帶了高度濃縮口糧以應對長時間伏擊,但月島還是不喜歡軍用食品乾澀的味道。


「月月一起去嗎?」黑尾不知道什麼時候悄咪湊到他身後,手在摸上月島臀部的前一秒被對方冷冰冰地抓住了。犯罪行為遺憾地截斷在半路。


黑尾鉄朗這個走起路來無聲無息的貓足特性放在平時實在教人討厭得很,尤其還喜歡神不知鬼不覺地對月島發動性騷擾。月島剛來的時候被他得逞過幾次,第一次如同受驚的鹿一般被嚇得ひや一聲叫了出來,臉瞬間漲得通紅,白白被黑尾調戲還看了笑話。想起就惱火。


充分吸取以往經驗教訓以後,月島從沒讓黑尾再得過手。


「不。」

月島冷淡地回絕道。琥珀色眸子里透出警示與威脅的意味,寒徹似冰,抓住黑尾手腕的手一分分用力,最後嫌棄地甩開,算是警告。


後者倒是不甚在意。甩甩手腕復又去跟木兔講話。兩個人嘰嘰喳喳談論起美艷的陪酒女。


月島咬完最後一口飯糰,隨手將包裝袋扔進街道旁邊的垃圾桶。「赤葦前輩,回去?」


赤葦在駕駛座上摁滅細長的卷煙,點點頭。月島跳上副駕,關好車門。赤葦早就習慣那兩個人時不時出去浪的德性,揮手打了個招呼,就開車帶月島走了。


兩撥人同慣常一樣分道揚鑣。



路上木兔說,你也別太喜歡調戲新人了。

黑尾大笑著衝他擺擺手,哈哈哈,好久沒見這麼有意思的小朋友了。


木兔很深很深地看了他一眼。

兩個人有過命的交情。當初還沒畢業就在整個軍區的演練比賽上帶著音駒和梟谷兩支隊伍爭得你死我活,正式參戰後又分到一個小隊裡,經歷過出生入死的戰鬥。睡過一張床,衣服褲子不分彼此地穿,對彼此都了解得很。

木兔光太郎非常懂他這個人。好友直覺敏銳如野生猛禽,說不定比黑尾自己都還要懂。


——到很後來很後來,黑尾才明白,木兔看他那一眼的意思是,

你別把自己搭進去了。




02.


月島蛍融入TK區特種兵第三小隊的過程並不算多麼融洽。從隸屬於MG區的烏野軍校畢業的時候他沒想到會因為首都TK區人手不足被調動到那邊去。要走之前從小到大的青梅竹馬扯著他哭得死去活來,活像他不是去光榮就任而是英勇就義一樣。月島冷著臉任山口一把鼻涕一把淚抹在自己衣服上。

——我又不是死了。放假還能回來。


日向捧著臉毫不掩飾自己的羨慕,說真好啊,我也想去TK區去大都市。

月島捂著嘴嘲諷,鄉下人。


日向立刻暴怒,你說什麼!誰還不是從MG區裡出來的一樣!


教練烏養拍著他的肩,語氣不知為何有幾分感慨,說那邊不錯,好好幹。


在外地工作的哥哥明光想要在月島走之前回來見他一面,被月島推拒說不用麻煩。兩個區域的駐地離得不遠,坐火車一天之內就能到達的距離。月島按照指定日期去往基地報到。他的分隊長是個擁有一頭沖天銀灰發、精氣神十足的健壯青年。月島說不上對木兔光太郎沒來由的親近感源自於哪裡,也許是木兔制服上編號角標的數字4和自己哥哥服役時號碼一樣。那個志氣昂揚和陽光開朗的笑容也有點像。

「噢,你就是月島啊。有點瘦,要多加強鍛煉。」他大笑著拍了拍月島。「叫你阿月可以吧。」

家教良好的年輕人禮貌地微微躬身,「如果可以,希望您能叫我的姓。」

「沒問題阿月!」

「…」


月島決定放棄繼續糾正他。拯救了心累的月島的是隊內的指揮官。赤葦京治看上去是個冷靜可靠的人。短短的黑髮。略顯凌厲的吊梢眼。眉峰沉穩。指揮官被隊長從資料室里叫出來,還沒來得及摘下斯文學術的黑框眼鏡。跟他匆匆握了個手,又回頭埋進資料堆里去了。


「那是個天才黑客。資料解算和反入侵什麼的都是他在搞。作戰指揮也是他負責。比我小一屆。跟我一樣是梟谷出來的,是我的好搭檔。」

木兔給他介紹自己的後輩。話里行間充滿了自豪感。


月島點點頭,赤葦是他喜歡打交道的那種理性的類型。他對新隊友的總體印象還不錯。木兔這個人雖然熱情過度,但是正直開朗。赤葦也非常友好和善。

好印象一直維持到他見到最後一個人。


木兔帶他參觀宿舍區時,旁邊一扇門砰一聲撞開了。


黑髮的青年穿著一身睡得鬆鬆垮垮的睡衣。一隻手還伸進睡衣下擺撓著腰側。他身形和木兔差不多健壯,額前的劉海睡得亂糟糟的。一副宿醉且沒睡醒的樣子靠在門口,半瞇著眼睛懶洋洋地打哈欠,「木兔?你剛通訊叫我?」


整齊穿著軍裝的月島顯而易見地蹙起眉。軍隊裡紀律肅穆,他見不得這麼懶散怠惰的樣子。


木兔看他這打扮實在不像話,上去捅了他一拐子,低聲說不是跟你說了今天要來新人嗎。黑髮的那個毫無形象地打了個哈欠,「啊不好意思,給忘了。昨天海過生日嘛,和夜久他們出去玩了,回來得晚。」


木兔看月島沉著臉面色不好。趕緊緩和氣氛向他介紹。

「啊哈哈,這個就是隊內另一個狙擊手了。」


同類相斥。月島心裡立刻全面拉起警戒線。


黑尾稍稍站直了些,總算從上到下打量了月島幾眼,友好地朝他伸出手。月島遲疑地握上去,沒想到對方一個使力,拉得月島趔趄一下,險險挨近黑尾身側。後者嘴唇正好湊在他耳邊。聲音低沉,幾分挑逗幾分輕佻。「歡迎,這裡是黑尾鉄朗。」


最後那個捲舌音帶著輕浮的尾調。輕飄飄鑽入月島耳朵里。無端帶了點色氣,撩得人脊柱酥麻。


月島本能地甩開他,堪堪向後退了一步,眼神霎時充滿戒備,如同警覺的鹿。


黑尾毫不在意,手臂一伸搭到木兔頸旁,半趴上木兔的肩。把隊長手上月島的個人資料扯過來看。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念出他名字。


Tsukishima…Kei.


「對哦,烏野的。」看到出身地,他突然恍然大悟想起,「之前回老頭子那兒去看他的時候聽聞烏野這一屆有對怪人組合,聽說要從烏野調人過來的時候還以為是他們呢,嗨呀,是個沒見過的眼鏡君噢。」


月島摸著後腦勺笑得客氣有禮針鋒相對。空氣里就差噼里啪啦燃起火花。「如果您想的話現在就可以提交申請把他們調過來。——我也不是自願來這邊的。」


黑尾卻像絲毫沒接收到來自月島的敵意似的,無所謂地擺擺手,「來了就好好待著吧。」

又沒精打采地打個哈欠,「木兔,我回去繼續睡了啊。」


木兔恨鐵不成鋼。嫌他丟臉得很,一腳恨恨把他踹回門里去。

「趕緊吧你。」


對黑尾鉄朗這個人的第一印象簡直糟糕透頂。月島沒忘記他帶著探究和評價的眼神。

還有那雙帶著飄忽不定笑意的黑色眼睛。近了看還透出一點點的黯金。仿佛於暗夜行走的貓。


後來木兔帶他參觀時月島低聲說對不起,木兔大大方方說沒事,他先招你的。隨後又小心翼翼跟他解釋,黑尾那個人就那樣,平常喜歡挑釁別人,沒事都要挑點事出來。他本質不壞,你別介意。


月島蛍融入所屬分隊的過程並不太融洽。

而這個緣由,主要是因為黑尾。




03.


「我拒絕。」

淡金色短髮的眼鏡青年坐在長桌的一端,面對著自己的新任教官,冷靜克制地陳述。遣詞造句禮貌十足,語氣卻堅決得毫無轉圜餘地。


月島復又重新詳細申訴了一遍。

「誰都可以。我申請換人做我的導師。」


「呃…」教官為難地將目光投向一旁的黑尾。考慮到月島剛畢業缺乏實戰經驗,加上黑尾具有優秀的職業素養。兩個人又隸屬於同一個小隊。組織便希望能由黑尾擔當月島的前期指導。沒想到話音剛落就遭到了月島態度這般激烈的反抗。教官不知道個中有什麼緣由,只得向黑尾尋求解決辦法。


黑尾今天打理好了頭髮,長長的斜劉海隨意地撇到一邊,另一邊鬢角朝後梳得精精神神。穿上制服以後,模樣與初見那一面相比英氣不少。他本來安靜地在一旁聽著教官講話,直到接收到教官求助的目光,才挺了挺身子從椅子上坐正,笑得胸有成竹。

「嘛,嘛,沒事。這件事您就不用操心了,我來負責說服他。」


教官還在擔憂,卻被突然一點事情叫走了。偌大的會議室就剩下他們兩個人。黑尾撐坐到桌子上,拿起桌面上一隻飛鏢,隨意地在手上甩了幾轉,頭也不回地隨手朝後面墻上掛的靶子擲去。又拿起另一隻飛鏢把玩幾下,歪過頭將目光瞥向月島,

「如果那麼不願意讓我擔任實戰導師的話,不如來比一場如何?輸了就要乖乖聽話喔,小烏鴉。」


月島毫不退讓,正面硬碰硬抬起頭直視他。

「比什麼。」


「這個嘛……」黑尾頷首摸著下頜似乎沉思一陣,最終還是拍了拍自己靠在桌邊的CheyTac M310狙擊槍,微微勾起的嘴角透出勢在必得的自信,發出挑戰邀約:「看家本事說話?」


同職業間比個高下,不過就是狙擊與反狙擊戰。月島心下清明。找上門的職業技巧比拼,沒有退讓的道理。對自己射擊的技術與精準度具有強烈信心的年輕狙擊手毫不遲疑選擇接受挑戰。

「好。」


等到月島的回答后黑尾一笑,將手中把玩的飛鏢扔回桌上。跳下桌子率先走出房間。「走吧,去練習區域。」


月島緊隨在他身後,走出房間前不經意掃了一眼靶子,瞳孔猛地瞪大。

唯一一枚飛鏢穩穩地插在靶的正中央。




04.


沒有人知道那一場狙擊比賽詳細狀況到底如何。結束以後黑尾難得收斂了不正經的神色,認認真真一條一條地把不足給他指出來。「基本素養還過關,心理素質和狙擊準頭沒什麼問題。就是沉不住氣,殺氣過重很容易被發現。還有近身戰的能力要加強,被發現以後你很難保證敵人不會來跟你正面接觸直接衝突。——話說你近戰也太弱了吧。木兔一隻手指都比你能打。」


後輩站得筆直,閉著嘴沉默地聽。只有聽到最後一句時臉黑了一下。


黑尾指點教育完了,吊兒郎當地撓撓耳朵,好心問他,「不服的話還要不要比點別的什麼,定點射擊?空手格鬥?」


在最擅長的專業領域敗下陣來,月島帶著深深的不甘,別的話不說,就鞠了一躬,「請您教我。」


黑尾得意地笑著,伸出手揉亂了那頭短短的淡金色頭髮,

「這才對嘛。乖。」



黑尾的實力沒得挑剔。儘管這樣他依然覺得自己跟黑尾鉄朗這個人八字不合。對方分分明明是他討厭的類型。黑尾似乎特別喜歡逗弄他,踩月島雷區惹他生氣樂此不疲。月島只有練習時才願意臭著個臉聽黑尾講幾句。其餘時候都愛答不理。不管他們相處得如何,新人成長迅速有目共睹。黑尾平常時候喜歡動手動腳,手把手教導月島時倒是十分認真。


幾次任務后月島很快融入隊伍的配合。因為是後輩的緣故,幾個人都還算照顧他。隨著相處漸多,月島逐漸了解了隊友們一些情況。比如黑尾那個不用髮膠就可以保持的髮型是因為他喜歡捂著枕頭睡覺,比如赤葦那個迷一樣的飯糰儲存量來自在梟谷時的後備支援科學姐白福雪繪的供應,再比如他們的隊長木兔光太郎,有時候出人意料地任性和孩子氣。


那次月島和黑尾靠遠距離狙擊就解決了所有敵人,完成保護物資安全撤離的任務。木兔躍躍欲試半天也沒等到赤葦指派的出場機會。回去的路上一直在後座縮成一團悶悶不樂。不像平常一樣精神十足地活蹦亂跳,連向來挺立的沖天髪都耷拉了幾分。月島擔心地往後面望了幾次,想說什麼,被駕駛座上的黑尾不動聲色擺擺手制止,示意不要管他。


木兔悶了一陣,突然開口,

「赤葦,下次出任務不要叫上我了。」


副駕上的月島聞言一臉錯愕,用「這也可以?!」的表情看著其他兩個人。在他旁邊開著車的黑尾和後座另一邊的赤葦卻好像習以為常。黑尾拍拍他的腿,讓他不要在意,交給赤葦解決,


木兔垂著毛,沮喪地對手指,嘀嘀咕咕,「反正靠你們幾個就可以解決,也不需要我……我在旁邊就好像一個擺設……」


赤葦京治翹著二郎腿拿著平板,平淡地翻著下一次的任務預定,「下一次是港口的保衛戰。應該會有很多近距離交鋒。真的不去?」


「唔……」

縮在後座角落里的人產生了明顯的動搖。


「聽說敵人人數不少。如果表現出色的話會大放光彩的。」

赤葦京治繼續循循善誘。


木兔掙扎了好一會,終於滿血復活振臂高呼:

「去!」


前排開車的黑尾終於忍無可忍,

「木兔你去就去不要興奮過頭敲到車頂!」


「木兔前輩這個人就這樣,」赤葦從後排湊到月島耳邊,略略失笑地跟一臉茫然沒能理解狀況的新人解釋,「要有最出風頭的活兒他才願意干。不然就會像剛才那樣狀態低迷。」

說著他又拍了拍月島,

「習慣就好,以後還靠你多配合了。」


月島感覺自己的嘴角微微抽搐。腦內不停刷過的還是那同一句話。

這也可以……??!




05.


剛來的那一天,木兔光太郎帶他參觀完基地內設施和訓練場地、宿舍區食堂區以後,神色誠懇地對月島進行了專門的叮囑。「其他的都不重要,但只有一點一定要記住,千萬不要惹赤葦生氣。」


月島回想了一下方才自我介紹時那個隊內的指揮司令塔,茫然還有些疑惑。

「赤葦前輩?那個人還算挺和善的吧…?對我很親切。」


木兔萬分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反正你謹記這一點就對了。」




後來他實打實地見識到了赤葦京治發火的樣子。


本來是一次尋常的普通夜間作戰。但按照預定計劃四散分開後沒過多久,還未待到達指定位置,移動中的月島就聽到無線電裡傳來赤葦一聲重重的“嘖”和拳頭敲上鍵盤的聲音。


他很快停下疾速前行的腳步。蹲立在暫時作為落腳點的欄杆上,扶住耳機,焦急地問。

「怎麼了赤葦前輩?」


另一頭隊長也在問,「赤葦?」


指揮官花了很短的時間恢復冷靜。赤葦整理好思路,盡量簡短精要地敘述。

「敵方截斷了這個片區電源供應。現在斷電了。防火墻有陷阱。侵入時被反黑了系統。定位信息已經洩露。我想敵人正在朝我這邊來,打算直殲後方。

——大致情況如上。我先去做反擊準備。」


那邊傳來的聲音一如既往冷靜和條理清晰,只是不知為何好像比平時陰沉些許。

說著赤葦就起身摘掉了耳機,緊接著是翻找和窸窸窣窣穿上武裝的響動。


月島聽見木兔在無線電的公共訊道裡痛苦地歎息了一聲。他因此更加緊張了:——「我馬上趕回去!」

「欸不用,月月。我剛才不是那個意思…」

月島打斷他,「赤葦前輩有危險!」

木兔還要繼續說什麼的時候,對方已經切斷了通訊。想來是專注趕路去了。


他只好轉去找另一個人交流感想,「黑尾,你說對面是多想不開啊……」



赤葦關上顯示著刺目紅色警示標誌和巨大ERROR字樣讓人看得心煩意亂的屏幕,返身去翻出防彈衣套在迷彩服外面,取出防身備用的赫克勒-科赫Gewehr G36自動步槍以及柯爾特M2000手槍,檢查完性能,確認可以正常使用、彈藥充足之後,抽空回來拿起耳機下達指令,「木兔前輩你們按照原…」


「赤葦,那個…」對面木兔吞咽一口,打斷他。「月月在往回趕。」


赤葦啪嗒一聲彈匣上膛。「跟他說不用。」

「他關掉通訊了!」

「…」

指揮官停頓一下,微不可察地輕聲歎息了一聲。


「不知道對方有多少人。我和黑尾在回援了。你也注意安全,不要衝動。」移動中伴隨著呼嘯的風聲,木兔緊接著囑咐。


那邊沒人應話,只有整理裝備和武器的零碎聲響。


木兔又頓了一下,扶住額頭。

「雖然我知道說這話可能也沒用…但是你千萬冷靜一點。作戰區域是我們的屬地,鬧大了不好交代。」


「我盡量吧。」

這次赤葦終於回應。



月島趕到的時候交火已經發生。敵人人數不多,僅僅派出一個小分隊。赤葦在離根據點不遠的地方與敵人發生了近距離交鋒。對面很快發現月島,火力分散鋪向他,沒有放任他們順利匯合的打算。


近戰不是他擅長的領域。但月島擔心赤葦,顧不及那麼多。按捺不住急著想往外探,被人拽著後領一把扯回來矮身按進遮蔽物後面,子彈呼嘯擦著頭頂飛過。月島回頭一看,是黑尾。


「注意安全。」

黑髮的狙擊手拉緊半指手套,低聲說。


木兔直接從大樓頂端找到了移動作戰躲進一條小道的赤葦,後者剛剛精準擊退試圖往裡冒進的敵人。他飛身躍下,藉由兩棟樓的墻壁借力,穩穩落地跟赤葦匯合。指揮官的臉色如預料一般並不是很好看。但顯然還在勉力按捺著怒氣。隊長心裡暗自慶幸了一下他還沒有徹底暴走失控,以及他身邊武器只有一杆防身用的輕步槍,不至於造成太大損害。落入敵人陷阱、被反黑了控制系統、找到藏身之處、被迫陷入這麼被動的境地,對向來自傲的天才黑客來說算不得愉快的體驗。赤葦京治看上去心情糟糕透頂。


木兔加入之後他們有餘力對付來自兩邊的槍彈,方才通過通訊得知黑尾已經找到了月島。木兔估算按這樣的話可以很快跟那邊兩個人匯合。另一方也在試圖跟他們靠近。


月島估摸對方換彈匣的時間出現了誤差。他穿過路口的時候敵人比預想中提前了一兩秒補充好彈藥開始射擊。子彈險險擦過身體,月島悶哼一聲,身形斜斜一歪,但還是成功躲進了建築物後面。


本還在伺機行動的黑尾迅速起身射擊壓制住對方火力,趁敵人躲避的時候矮身翻滾過去,抓過他手臂檢查傷勢。幸而子彈只是擦過胳膊,在上臂劃出一道明顯血痕。顧不得年輕人什麼高傲的自尊心了,黑尾一把把他拽到自己身後。指令不容置疑。「退到後面去,前面我來頂著。」


無線電裡電流滋滋。

「黑尾前輩你們那邊發生什麼了?」


「噢,月月受傷了。」


「…什麼?」聲音驟冷。


「我說月島被流彈擦傷了!」黑尾以為他沒聽清楚,大聲重複道。



對面沒反應,直接掐斷了無線電。

木兔在背後看著問完一句話後就摁斷通訊沒再動彈的赤葦,不由得戳了戳他,「赤葦?怎麼了?」



指揮官回頭。木兔光太郎對上了一張面無表情但陰鬱至極的臉。木兔不知道剛才說了什麼,但肯定不是什麼好事。這件事放在平常算不上嚴重,不至於讓赤葦反應過度。但微小的火種疊加起來產生爆炸就是成噸的傷害——引爆了赤葦京治迄今積壓的所有壞情緒。


「木兔前輩,交換。M4A1。」


「欸?」


「我說M4A1!」

赤葦京治低喝。


木兔無奈,只得把肩上的卡賓槍卸下來交給他。赤葦動作迅速從隨身的黑箱里翻出M320榴彈發射器模組安裝在槍支的槍管下,自己的那隻G36背在身上備用。木兔接著赤葦扔過來那把姑且給他防身用的柯爾特M2000一臉懵逼。「喂赤葦我根本沒怎麼用過這麼袖珍的玩意啊!」


赤葦把手裡的黑箱一併甩給他,「手提電腦也在裡面!!!要是有個閃失找你算賬!!!」


「哎行了行了知道!」

木兔破罐破摔地喊。


赤葦靜待對方轟擊完一波,趁著間隙當機立斷端著武器疾步衝出。木兔百般無奈,臨時抱佛腳研究了一下手槍的操作,配合赤葦的行動替他打掩護。


第一發沖天而起的是煙霧彈。赤葦趁著煙霧掩蔽迅速縮短了距離,敵方掩體後衝出兩個人來阻擊他,赤葦京治矮身橫踢掃倒一個,撐手敏捷後空翻躲開另一個人的勾拳,槍托狠狠砸上對方腦袋。


幾發子彈解決面前被撂倒的敵人之後,赤葦迎頭跳上敵方掩體,冷凝的灰黑色眼眸泛起冰冷的肅殺氣息,裝備了榴彈發射器的M4A1動作迅猛直接架上肩膀。


黑尾隱約之中只看見人影衝了出去,隨後就傳來榴霰彈擊中目標爆炸的轟響,小型爆炸震得他頭皮發麻,雖然不知道對方聽不聽得到,還是忍不住躲在掩體後面頂著火炮聲大聲沖無線電里喊。

「木兔你又發什麼瘋!!!」


「不是我啊!」木兔光太郎委屈地反駁。

無線電裡傳來的隊長的聲音充滿了絕望。

「是赤葦…」


「哈啊?!!!」

接收到的信息超出黑尾理解範圍,他扭頭去看月島,月島同樣一臉錯愕。



連綿不絕的轟炸聲終於漸漸趨於平靜。直到指揮官清冷的聲音在通訊里響起。

「結束了。」


硝烟弥漫,戰場一片狼藉。磚瓦碎片凌亂地散佈遍地。路旁公共設施全部未能倖免。罪魁禍首走回來一言不發把槍扔回給木兔,撲通一下坐到道旁裝物資的木箱上,兩隻手搭上腿,垂著頭悶聲不說話。仍舊處於低氣壓持續蔓延的狀態中。


木兔光太郎抱著頭蹲在地上氣若遊絲,眼神灰暗,痛苦怎麼向上級交代,「祖宗,任務報告又不是你寫…向上頭報告也不是你去報告……這麼嚴重的設施損壞我怎麼匯報…」


赤葦京治無所謂地看了他一眼,「這次我去。」


月島看著戰場令人膽戰心驚的慘狀,終於懂了進隊時木兔給他提的醒。


黑尾好像也是第一次見識這幅光景,看得目瞪口呆。他倒吸一口涼氣,顫巍巍去戳木兔,「我只知道赤葦好像挺能打……可沒聽說這個理工宅瘋起來是個不要命的武鬥派…………你們梟谷的一個個都是人肉炸彈嗎???」


木兔幽幽拍了拍黑尾,「他入隊的資料你沒看,赤葦畢業時的全項能力綜合考核成績是全級第一。遠遠甩出後面第二名幾十分。」

他又幽幽地補充,

「你老說我體力笨蛋筋肉狂魔,別忘了這個人每次都陪我練習到最後的…」



他總算想起來去把手裡提著的箱子還給赤葦,黑箱里除了榴彈發射器之外就放了這一台筆記本電腦。木兔好奇地湊過去瞧。

「我記得這是你備用的那個一台?資料應該都有備份吧。那麼緊張做什麼?」


赤葦噼里啪啦敲著鍵盤進行磁盤掃描,檢查著資料有沒有損壞,抬起頭回答他。

「月島上次在基地外面喂貓的照片順手傳到這台筆記本的硬盤里了。」


「……」


黑尾磨磨蹭蹭摸到赤葦旁邊,拿討個商量的語氣搭話,「那個,赤葦,我想要…」


赤葦京治啪唧一聲合上筆記本電腦。

「沒門。」



幾個人回到根據點附近。赤葦出發之前向已方其他技術人員發出過求助訊息,現在奪回了電力系統的控制權,供電已經恢復。方才收到消息,按照原本計劃打算阻截的敵方另一隻小隊成功偷襲了他們的倉庫。氣氛一時間有些凝重。


赤葦沒說話,自顧自蹲回一邊繼續啃他的飯糰去了。月島想去跟赤葦說什麼,被黑尾一把拽回去。

「傷員先過來包扎。」


出任務攜帶的只有急救藥箱,前輩給他進行了簡易的消毒清洗和包扎。剩下的得回基地再處理。月島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受傷的手臂,考量再三,還是朝持續散發低氣壓的赤葦走過去。


人影投在面前,赤葦京治抬起頭。月島站得挺直,深深地躬下身,

「我沒有等待指令再行動,造成任務沒能完成。也給赤葦前輩造成了麻煩,非常抱歉。」


赤葦眨了一眨眼睛,朝月島受傷的那隻手臂伸出手,似乎想觸碰他纏著繃帶的傷口,最終往下移了一點,輕輕地握住他手臂,另一隻手環上月島的背,安慰地抱抱他,開口語氣總算緩和幾分。


「我知道你是擔心我,謝謝。」




月島實在好奇,找機會去問了木兔。隊長說比起親自下場打架,赤葦更加愛好技術攻防和頭腦戰,所以畢業後選擇了做後方司令塔。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不擅長實戰。以往每次作戰中,但凡有盯上赤葦的敵人,從沒討到過好下場。

「以前我還沒畢業的時候,梟谷二年生都不肯跟他打單人對戰的。」木兔閉上眼睛,慘痛地回憶道。「天知道那傢伙不太動手只是因為懶而已……」



後來他從赤葦京治那裡聽說了另一個不太向人提起的緣由。赤葦承認了木兔的說法,並且加以補充道:


「還有,」


彼時兩個人在基地最高建築的樓頂遙眺遠處風景,午後陽光通徹。赤葦京治撐坐在樓頂露台的邊緣,從高樓之間穿越而過的風掀起他額前凌亂的碎髮。黑髮的指揮官轉過頭來,眼裡清明透亮,


「我喜歡那個人意氣洋洋的樣子。」




06.


任務結束之後偶爾會有意外驚喜。比如赤葦明明答應給他留飯糰,臨了卻拎出一個精緻的甜品盒子。每次不同店家,包裝都不重樣。


狀況第一次發生時月島著實感到詫異,他記得個人資料表上並沒有喜好這一項。他也沒多嘴向赤葦提起過自己在食物上的偏好。


赤葦見月島愣在那半天沒反應,將盒子的把手勾在小指上晃了晃,示意他拿過去。

「喏。」


月島這才小心地接過盒子,規規矩矩地向赤葦鞠了一躬表示感謝。

木兔大喇喇勾過月島脖子趴到他肩上看熱鬧:

「是什麼是什麼!誒,蛋糕啊。」木兔大失所望,「阿月你喜歡吃這個?跟個女…」說到一半他就在月島凌厲掃過來的目光下識趣地閉上了嘴,聰明地選擇舉手投降。「對、對不起。別瞪我。」


沒安靜幾秒,木兔又開始不服氣地嚷嚷,「蛋糕有什麼好吃的嘛,下次我帶你去吃烤肉。多吃點肉補充營養和蛋白質才能強壯啊阿月!」

後者靈活地閃身躲開了他的手臂,表示敬謝不敏。



月島一直聰明地沒去問赤葦到底如何知曉的。反正赤葦京治好像知道什麼都挺正常。



那天在基地頂樓的露台上,跟他講完悄悄話之後的赤葦好像心情很好。


「我還有個秘密要告訴你,」

赤葦京治朝他神秘地眨了眨眼睛。


「我有時候給你的草莓蛋糕,都是黑尾前輩買的。」


一句話無異於大規模炸彈。赤葦說得平淡,聽進耳朵裡卻嗡嗡迴響。月島聞言臉色變幻莫測,表情十分精彩地變了又變,一張白皙的臉青了又白,終於是沒能說出話來。


不曉得赤葦京治到底是心血來潮還是蓄謀已久,但對方似乎很享受這種看好戲的狀態。赤葦半瞇著眼,嘴角挑了點不懷好意的弧度,戲謔地慢悠悠瞟向他。十足十看熱鬧模式。月島臉憋得通紅,甩給他一個惱怒的眼神,徑直殺去找黑尾興師問罪。


他真的搞不懂這個人。明明每次任務結束以後黑尾頂多跟他簡單地交代兩句注意事項或者戰鬥中需要改進之處就去跟木兔談天說地了。那兩個損友交談起來比較歡。他和赤葦的對話黑尾也好像從來沒關心過。總一副置身事外不關己事的樣子。


黑尾正在射擊場內練動態射擊,聽聞月島直接說明來意,他取下瞄準用的單片眼鏡,表情一臉無辜。

「啊那個。我青梅竹馬喜歡吃布丁,我就托他去甜品店的時候順便帶草莓蛋糕回來。」


「我不是問這個。」月島單刀直入,緊追不放,透徹的琥珀色眼睛直直逼緊他。


黑尾撓著頭髮,眼神撇到一邊去不肯跟他對視。總算繳械投降,老實交代。

「雖然不知道怎麼認識的,不過研磨…噢就是我那個青梅竹馬,和你們同屆那個矮矮的小傢伙關係挺好。你知道吧,就你們怪人組合那個。」


那要說起來就是日向翔陽了。月島安靜地記下了這筆賬,決定下次回去見面的時候用拳頭狠狠碾他腦袋。


但最最重要的他還是沒問清楚。月島胸口憋悶。一片煩躁。

——為什麼。




07.


事件發生時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街區的近距離接觸戰方才結束。地上橫陳著敵人的尸體。火藥味緩緩散去。幾個人進行最後的戰場清理,赤葦與木兔在商討這次作戰的一些事宜。月島帶著手槍巡邏了一圈,四處檢查之後沒有發現異狀。繞完一圈正往回走。


黑尾扛著自己的狙擊槍,坐在高高堆疊的木箱上,百無聊賴。轉頭打算迎接回來的月島。


純黑色的瞳孔猛地擴張,這一眼讓他渾身冰涼。

月島即將經過的前方,趴在地上的一個敵人手指微微翕動,正以幾不可察的微小動作拉開手裡悄悄握著物什的插銷。黑尾對那東西的顏色和形狀都熟悉得要命,他見過千百次,熟悉到本能地感到恐懼和脊背發涼的地步。


那個人似乎就是在耐心地等他們放鬆警惕,不知情的月島毫無知覺邁出下一步經過那人旁邊,敵人瞅準時機,費力地將手中的小型榴彈扔了出去——


行動比語言更快,黑尾來不及出聲呼喊,身體本能地行動。黑髮的狙擊手一個跨步跳下木箱,扔掉自己心愛的M310,想也不想地疾步飛奔了出去。不知道即將發生什麼的月島茫然地抬起頭。最後的視野里只剩下黑尾鉄朗撲向自己時驚慌失措的臉。對方像豹一般迅猛敏捷地發力,飛撲起身迎面摁倒了他。翻天覆地的翻滾造成強烈的暈眩感。整個過程不過短短數秒。


下一秒轟天的氣焰猛然炸裂。爆炸巨大的氣浪連帶著掀翻了兩個人。

巨響轟鳴淹沒一切。



爆炸聲打斷了赤葦正在敘述的話,他保持著發出最後一個音的口型,大腦空白,愣在那裡斷片了幾秒,和木兔彼此都看到了對方被震驚籠罩的臉。爆炸帶來的恐懼直接潛入心底,蹿上頭皮發慌。心臟重重地往下沉。


花了短短時間後知後覺解析完狀況,赤葦京治轉身不要命地就想往爆炸過後的煙霧裡沖,木兔光太郎眼疾手快,攔腰一把死死抱住他用力地吼,「赤葦你冷靜一點!!!爆炸餘波還在繼續!!!不知道爆炸是怎麼引起的,會不會有敵方殘留兵力躲在裡面二次襲擊!!!相信黑尾!!!」


幸好對方還聽得進去話,多年養成的理智還在。沖天的硝焰和滾滾濃煙裡他聽到指揮官喉嚨裡宛如受傷的獸一般低咽出倉皇破碎不成意義的字節。赤葦京治不再向前掙了,痛苦地閉上雙眼。


木兔自己拖住赤葦的手都在狠狠發抖。木兔光太郎幾乎是靠自己豐富作戰經驗所培養出的冷靜大局觀和對黑尾鉄朗這個人絕對的信任才勉強控制住了自己不要做出同樣衝動的舉措。他跟赤葦一樣焦急害怕。



知覺慢慢流淌回身體里。月島艱難地挪動了一下幾乎發麻的肢體,花了幾秒鐘來理解現在這個狀況。身體多處順著神經傳來摩擦破皮的刺痛感,四肢百骸痛覺連延,像快散架一樣痛。周圍一片焦黑斷壁殘垣。空氣中彌散的火藥味嗆得刺鼻。破落的軍服上沾滿灰扑扑煙塵,狼狽不堪。黑尾的手還死死摁在他後腦勺,另一隻手從腰間環過去緊抱著他。頭部受到了不小的衝擊,後遺症般的震蕩和暈眩感還在持續,如果不是黑尾護住了他的頭,可能不僅是現在這麼簡單。幸而黑尾撲倒他的時候帶著他直直沖進了後方拐角的巷子里。爆炸大部分的衝擊都被樓房擋住了。但氣浪還是把他們掀飛到空中。翻了幾個滾才落地。他趴在黑尾身上,對方死死護著他。


黑尾似乎也才剛緩過來,猛烈地喘息著。爆炸的碎片似乎貼著他的臉飛過去,劃傷了左額,粘稠的液體順著眼睛流下,打濕了凌亂的黑髮,血跡狼藉,黑尾半瞇著左眼,試探著眨了幾下,費力地伸手去摸索月島的情況,

「月……沒事吧?」


月島條件反射回想起剛才黑尾到底做了什麼事。黑尾撲向他的場景像慢動作一樣在他腦里極其緩慢地回放了一遍,細節纖毫畢現,宛如默片。月島猛地掙開對方的手臂坐起身,扯住黑尾的領口。琥珀色的瞳孔遽然睜大。


月岛蛍这辈子从没有吼得这么大声这么激动过。向來沉著冷靜的狙擊手驚怒交加,憤怒促使他單薄的胸膛急劇起伏,月島不可置信地斥責對方。


「你不要命了!!!」


黑尾一把揪住他後腦勺淡金色的短髮。摁著他的頭壓向自己。迫使兩個人靠得極近極近,目光避無可避地撞進對方的眼睛裡。黑尾铁朗的輕佻、隨性全部消失了。向來泛著黯金的黑色眼眸透出暗沉沉的血紅,像獸一樣銳利又狠,血腥和未曾散去的硝煙味瀰漫在兩個人之間,黑尾咬著牙,幾乎是一字一句,


「我要你。」


劫後餘生的寂靜大片鋪陳開來,映襯得對方這句話撞進耳朵里清晰得可怕。什麼情感在胸腔裡衝得發痛。





直到之後出擊時結束任務,黑尾照常跟木兔嬉皮笑臉勾肩搭背說走我們找漂亮的小姐姐嗨一嗨,月島扛著QR2-F路過後面,精準無比一記橫掃踢上他屁股。黑尾揉著屁股,趕緊搓著手狗腿地去獻殷勤,「不去了不去了。那個,月島同志。我來幫你拎槍?」

月島理也不理他,打開車門坐上赤葦的副駕。徑直走了。

木兔看得好笑。覺得黑尾簡直像結了婚後被管嚴的沒用中年男人。踱過去拍戰友的背。「怎麼。被套牢了?」

黑尾吃了一嘴汽車尾氣,垂著個頭沮喪吧啦的,

「嗯。」




08.


那一次當然去好好道了謝。黑尾講完那一句話以後兩個人就那般僵持許久,誰都沒再說話。直到赤葦和木兔趕過來分別把兩個人拉開。幸而躲避及時,只被爆炸餘波險險傷及,黑尾身上除了額頭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只有幾處爆炸的擦傷。剩下還有一些衝擊造成的內傷。木兔心有餘悸地罵他如果再不走運一點,傷到的就是眼睛了。

再再不走運的後果,誰都沒提。

黑尾鉄朗捂著被血糊得幾乎睜不開的左眼,任好友費力把自己架起來,無聲地拍拍木兔的肩,力道落在上面沉甸甸的,意思是不用擔心。


木兔開車送他們回駐區及時醫治。赤葦坐在副駕駛上幫他看路。另外兩個扔在後面。


一路各自寂靜無言。月島抱著槍,心還在咚咚跳得飛快。他擰頭望著車窗外,任路燈的光影斑駁掃過臉上。


就是不肯轉頭去看黑尾。



回到基地以後各自待命休息。發生了這樣的突然事件,上頭給了他們一段時間休養。月島思前想後去敲開黑尾房門,正式表達謝意,站在門口規規矩矩鞠了90度躬說非常感謝。傷員正頗有精神坐在床上舉著啞鈴鍛煉臂力,聞言停下動作,一雙銳利貓眼懶懶散散掃過來,勾魂攝人,話裡帶話。

「就這樣?」


高挑瘦挺的淡金髮色眼鏡青年抿緊了嘴握住拳頭,微不可察地做了一個深呼吸,站在門口躊躇一陣似乎是在做思想鬥爭。月島低著頭,不去對視黑尾盯著他的目光,反身關上房門。一步一步遲疑緩慢地朝床邊走去,他抬膝跪到黑尾床上,手撐在身體前方,身體慢慢前傾,湊近靠墻盤腿坐著的黑尾。後者整個過程不躲開也不催促,只是安靜地等他慢慢靠近,


距離漸漸近到他溫熱的鼻息都呼在黑尾臉上,月島淺色的睫毛微微顫動,緊張得在對方之前就先閉上了眼睛,


直到顫抖的嘴唇跌跌撞撞地輕柔吻上對方額頭上纏繞的紗布。




09.


「等一下…黑尾前輩…」

理智斷弦之後只有猛獸。他被推倒在枕頭上,狂風暴雨般地侵虐與掠奪,從未經歷過這種事的月島下意識伸手抵住黑尾胸前。前辈偏过头,犬齒咬上他耳朵,氣息粗重濕熱,


「我等不及了,月島。」


10.


趴伏的狙擊手瞄準了視野里的目標,月島默唸著前輩教導的心得。放緩呼吸,斂起殺意和急迫的攻擊慾,抹消存在感,讓自己無聲無息地融入周圍環境中。敵人完全沒有發現他,端著輕步槍,毫無知覺地前行。


伺準機會扣動扳機。

人影應聲倒地。


月島輕吁一口氣,站立起身。活動一下因為靜止太久而僵硬的筋骨。扶住頰邊的耳麥,打開單獨通訊頻道,開始報告。

「這裡是月島…」


話說到一半,麥克風就被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的傢伙拽過去。

「和黑尾。」

黑髮的狙擊手湊到他臉邊,對準耳麥緊接著他的話說。


月島瞪視他一眼,意思是明明自己有耳機,不要來用我的。前輩嬉笑著擺擺手,讓他不要介意。黑尾照舊行走如貓爪落地,行動無聲。月島沒注意到他什麼時候來的。但最近黑尾完成自由狙擊任務後來找他的次數變多了。


月島拽緊背著武器的槍帶,站得更加挺拔了些許。月光無聲映照著寂靜夜空下紛然林立的街區樓群。兩個人背著狙擊槍、穿著黑色的偽裝服,並肩站立在高樓樓頂,迎面而來的風吹起月島被汗打濕的淺色鬢髮,帶著些涼意。黑尾臉湊得很近,近到說話呼出的氣息都撲在他臉上,就著扯過他通訊耳麥的姿勢,繼續沖裡面講話,


「那麼,下一步指令是什麼?指揮官。」



FIN.



葦巨:狗糧真難吃

研磨:我有病才每次跑不同店去買布丁


設定參考了各人在隊內打的位置,

木兔(WS)作為隊長擔當和主力炮火,黑尾和月島(MB)副攻輔助輸出,赤葦(S)作為全隊的指揮和司令塔


就算被和諧兩次我也要大聲地喊出我們葦月是最rio的(行了快閉嘴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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